“文乡诗国”作家专栏 | 萧兆伦:春节的声音

春节的声音

朗读:陈书敏



每个时代的春节都留下了富有特质的声音。在乡村,每个时代的春节也留下了富有特质的声音。

我出生、长大于赣南宁都的一个客家山村。那里各个时代关于春节的众声,串连起来,就像一首乡村变迁、发展的曲子,又像一张乡村生活演进的图谱,描绘出乡村春节的各个图景,时代色彩浓郁;对于我来说,又像一根丝线,一头系着对过去时光的怀念,另一头系着对故去父母的深切思念。

炒酥豆的声音

有一种备年货的声音,打上了深深的时代烙印。它,来自铁锅里,是沙子与锅的摩擦声------用细沙子炒黄豆、炒红薯片,我们老家称之为炒酥豆子、炒番薯干。这沙子得用村子附近黄土岭上的沙子,柔软、细粒、白净。

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尖利、刺耳,却是我们这些孩童很期待的声音-----终于有零食吃了。豆子在锅里翻滚,快乐则在我们心中涌动。那个时代,食物短缺,工业化制作的零食少,农村的零食多数是手工制作。

这种炒法的精髓,在于用沙子将豆子、红薯片与滚烫的铁锅隔开,利用沙子的温度把豆子、红薯片焐熟,避免豆子、红薯片炒得发黑、发硬。待豆子“皮开肉绽”,红薯片鼓起一个个气泡、边角稍稍变形、卷曲时,就可起锅了。尽管豆子、红薯片上沾着些许细沙,但没人介意,吃起来“酥、脆、香”。

酥豆子的吃法,是一粒一粒往嘴里“送”,一口一个,很轻松的样子。由此得出一个俗语-----“吃酥豆子”,用来指代很容易、很轻松的事情。

酥豆、红薯片是那时很有特色的春节零食,可现在的乡村再不稀罕这些食物了。早就没人炒酥豆了吧?

缝纫机的声音

春节前夕,我们最高兴的事,莫过于裁缝师傅终于登门了。最动听的声音,莫过于自己家里响起了缝纫机的“哒哒哒”声。过年有新衣服穿了!

春节前,裁缝师傅的“档期”排得满满的。他们哪天上你家,得提前预约,你还得去上个东家,协助师傅把有点沉的缝纫机机身驼回来。

师傅是贵客,东家都会好生招待。除了一日三餐,还要备“下午茶”:一些酒水、花生米、点心之类。

七十年代,市场上没有成衣可卖。春节有没有新衫新裤穿,得有足够的布票和钱、能在人山人海的供销社“抢”到布、裁缝师傅有档期,三者缺一不可。我们这些小孩每年都要为此患上“焦虑症”。没有新衫,和小伙伴在一起时,便没有“炫耀”的资本,出去做客,便没有了“面子”。

不过,父亲从没让我们失望过,哪怕是给每人做一件上衣或一条裤子,也会计划好。有了新衫新裤,春节就不“郁闷”了。大年三十晚上,我们心急地从木箱里找出属于自己的新衫,小心地叠放在枕头旁,兴奋地等待着年初一早晨的到来。

裁缝师傅最后一次登门是哪一年,我不记得了。如今,曾经贵为结婚“三大件”之一的缝纫机,只能在制衣厂、城市街角巷尾的便民服务店才能见其身影,但那种“哒哒哒”的声音永远停留在我脑组织深处的褶皱里。

来自“小盒子”的声音

把收音机放到窗台,扭开开关,拔出银白色的天线,朝向窗外,调好频道,悦耳的声音即在屋子里回响。

“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八点整。各位听众,现在是新闻联播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.......”在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的年初一早上,我准能看到父亲摆弄收音机的这个画面,听到来自北京的声音。这个时候,母亲在灶头为全家准备新年的第一餐早餐,而我们则刚穿好新衣走下楼来。

那时,父亲拥有一台小收音机。但忙于全家生计的他,平时的早晨是没空摆弄这个玩意的。只有过年那几天,他才有心思坐下来,歇一歇,听听来自首都的声音,为新的一年做些谋划。

那时,我只有七八岁,我心里好奇得很,常常缠着父亲、哥哥问:这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?是里面有人吗?那么小的盒子里还能“住得下”几个人?哥哥告诉我,声音是通过电波传来的。我还是听不懂。

父亲的收音机,是家里唯一的电器。新年之际,一家人围坐一桌,其乐融融。有了它,又更热闹了。父亲很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,也很享受盒子里传出的声音。我年岁虽小,却记住了这种声音。

锣鼓家什的声音

幼时的我,是个戏迷,不光沉浸在戏的情节中,还陶醉于乐队锣鼓家什的声音中。

上世纪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,老家兔子寮村活跃着一个远近闻名的剧团。年后,剧团便要开始“做戏”。“做戏”一词用得极妙,不说“演”而说“做”,戏,需要演员“做”出来。这戏一“做”,便要“做”到元宵后。这些日子,是全村的“狂欢节”,乡亲们在各地的亲戚都被请来看戏。穿着新衫新裤,口袋里装满酥豆子、红薯片去看戏,是小孩们的“标配”。

“咚,咚,咚”,每当开场锣鼓响起,我的小心脏便要“蹦蹦”跳。那时,不懂锣鼓家什与演员间的配合关系,只觉得那声音好听。及至长大后对戏曲有了一些了解,才知道锣鼓家什起着引领观众进入情节、渲染气氛的作用。正所谓:司鼓要看演员,鼓声要随着台上演员动作表情变化而变化,大锣、钹、小锣要看司鼓,锣鼓家什须与台上表演完美融为一体。

那时,剧团部分成员除了“做戏”,还有个身份-----马灯队队员。在“狂欢节”期间,他们还要进村入户去表演“转马灯”-----拜年贺春。每当马灯队的锣鼓声从村后的山路传来,我就像中了魔咒似的,飞快地蹿出家门,跑到村口“迎接”。  

马灯,是流行于宁都会同乡一带的春节民俗,有近千年的历史。马灯队每到一户,先在厅堂转一圈,然后便开始喝彩。喝完彩,表演者在鼓乐队的配合下,在厅堂内开始舞马灯,或徐行或疾驰、跳跃。气氛热烈,年味浓浓。

到八十年代中期,随着农村改革大潮的兴起,剧团成员或忙于农业生产,或外出打工经商,剧团和马灯队不得不黯然解散,曾经让我如痴如醉的锣鼓家什的声音再没在老家的春节响起过。

如今,老家关于春节的带着时代印记的各种声音,大多像划过天际的流星,消失不见了。唯独锣鼓家什的声音,在癸卯兔年春节,再次在村中响起------马灯队“重出江湖”了。这是乡村文化复兴的一个标志。

龙腾盛世,国泰民安。最近,老家传来消息,马灯队正在“招兵买马”,添置装备,将于龙年春节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乡亲们的眼前。此时,大家又议论起曾经风光一时的剧团,何时能重新组建起来。

作者简介:萧兆伦,基层公务员,赣州市作家协会会员。在《赣南日报》《井冈山报》《传承》等报刊和宁都作协公号上发表过散文、评论,部分文章被人民网、新浪网转载。

组稿:崔慧明

编辑:谢芸

校对:彭霭霞 温海龙

审核:雷旭华

监制:李能玲

总监制:温新民

(作者:萧兆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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